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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柳金
摘 要：日語涉及內外關系的“裏”在某些情況下卻可以用漢語中表前后方位的“背”來對譯，這是一種比較有趣的對應關系。我們從歷史發展與共時對比這兩個角度進行具體分析，不但找到了它們可以對譯的原因，而且發現了兩者在表達空間概念時的細小差別：“裏切る”、 “裏面”等詞中的“裏”，不光強調“后面或反面”這一面，它還暗含著一個封閉的立體空間視角。而漢語與之對譯的“背”卻不采用這種立體的視角，它是以平面作為參照物的。
關鍵詞：日語；方位詞；裏
中圖分類號：H3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7）35-0084-02
一、方位詞研究的重要意義
日本著名學者池上嘉彥在其著作中介紹“場所理論”時曾指出，人類的語言與思維都與知覺緊密相關，而知覺的內容來源很大程度上離不開對空間和時間的把握。人類生存最起碼的能力是空間感知和辨識能力。許多非空間域的范疇都是通過空間域的范疇和關系投射而來的。正因為空間在人類生活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人們把對空間的認識當做語言結構的理據之一。各民族在語言中所體現的空間觀念的異同，也成為語言學家關注的焦點。
當我們的認知系統在捕捉客觀世界的每個細節時，我們實際上已經不自覺地帶著社會文化背景和民族思維模式的有色眼鏡來篩選的。“不同語言，表達同一種現象所采用的路徑往往不同。這好比旅程和目標的關系。從上海去重慶，可以選擇不同的交通工具——飛機、輪船、火車甚至自行車、步行。采用不同的交通工具，選擇了不同的旅行路線。從飛機上看到的風景跟輪船上面看到的風光是不同的。”①
二、日語“裏切る”中的“裏”與漢語“背”的對應
雖然日語中的漢字詞大部分來源于中國，但是經過日本語言文化的長期浸潤，它已經發展成為既保留了一些古漢語的痕跡又獨具日本特色的日語詞匯。通過對比，我們發現日語和漢語在空間表達上一些很有趣的對應關系。
我們以日語中的“裏切る”和漢語中的“背叛”為例，從歷史發展與共時對比這兩個角度進行具體分析。
日語的“裏切る”是個五段自動詞。按照《廣辭苑》的解釋，它主要是有兩個義項：“（1）敵に內通して、主人または味方にそむく。（2）約束、信義に反する行為をする。人の予期に反する。「友人を裏切る」「期待を裏切る」”。
這個“裏切る”翻譯成漢語就是“背叛”。《漢語大詞典》對背叛的解釋是：“【背叛】背離叛變。《荀子·解蔽》 ：“故以貪鄙、背叛、爭權而不危辱滅亡者，自古及今，未嘗有之也。”《漢書·元帝紀》：“ 匈奴郅支單于背叛禮義。”宋蘇軾 《代張方平諫用兵書》：“邊兵背叛，京師騷然。……”
可見“裏切る”和“背叛”在基本義上是一致的。有趣的是，它們在表達同一個意思的時候，卻選擇了不同的含方位意義的詞。日語中的“裏切る”用的是“裏”，漢語中的“背叛”用的是“背”。
為什么涉及漢語表前后方位的“背”可以對譯日語涉及內外關系的“裏”呢。我們先考察一下“裏”的由來。
日語的“裏”來源于古漢語，所以我們可以從古漢語入手，看看“裏”的詞義是怎么發展的。據《漢語大詞典》，“裏”的詞義有：（1）衣服的內層；（2）指器具的內層；（3）里面，內部。與“外”相對。表示方位；（4）專指家或家鄉；（5）里面，內部。與“外”相對。附著在“這、那、哪”等字后邊，表示處所；（6）里面，內部。與“外”相對。表示范圍；（7）里面，內部。與“外”相對。表時間；（8）中醫指腹脅之內；（9）指胞胎；（10）助詞。用在句末，相當于“哩”、“呢”；（11）助詞。用在句中。相當于“得”、“的”、“底”；（12）通“理”。治理，整理。
可見，在古漢語中，“裏”的本義是“衣服的內層”，由此再引申出其他器物或空間的“內部、里面”之含義。但是在《漢語大詞典》的諸多用例中并沒有發現表示“后面、背面”的空間意義。
我們再來看日語詞典《廣辭苑》對“裏”的解釋：
（一）表面と反対の、隠れている方（にあるもの）
1.平らな物の、見えない方。裏面。拾遺和歌集（賀）「鏡鋳させ侍りける裏に」。「コインの裏が出る」
2.內部。奧。萬葉集（15）「天地のそこひの裏に」
3.物のかげ？うしろの側。背面。「家の裏」「裏の畑」
4.事柄の表に現れない面。內情。內幕。「事件の裏」
5.著物の內面につける布。裏地。「裏は花色木綿」
6.裏づけ。（供述の裏をとる）
7.（家屋の裏にある）便所。せっちん。
8.長い物の先端。すえ。
（二）規準と異なるもの
31対のものの2番目の方のもの。
在《廣辭苑》中有三個主要義項，而第一個義項表空間關系或與空間有關，是最基本的用法。第一個義項又有八個小方面，其中有的跟古漢語中“裏”的某些意義相同，比如表示器物的內部、內情等。而第三個小義項表示“物のかげ うしろの側。背面。”也就是說，也就是說“裏”從古漢語中不但繼承了“衣服的內層”這個本義和表“內部、里面”引申義，還在日語的環境中引申出“后面、背面”的意義。
我們發現，日語中很多“裏～”結構的詞語都可以翻譯成漢語的“背～”。那么“裏”和“背”所表達的空間意義是否就完全一致呢？我們先來看看漢語中的“背”的本義是什么。
根據日本著名漢字學家白川靜先生的考據，“‘背為形聲字，聲符為‘北。‘北形示兩人背對背而坐，義指脊背，即‘背之初文。‘北用作了方位詞以后，‘北加表示軀體的‘月（肉）構成了‘背，用來表示脊背、后背、后面之意。”②
又據《漢語大詞典》 ：（1）脊背；（2）后面或反面；（3）北面；（4）物的上面；（5）錢幣反面的專稱；（6）古天文學稱太陽周圍云氣的一種，或謂即日暈的外圍；（7）背部對著或后面靠著；（8）朝著相反方向；（9）轉；（10）猶隱瞞；（11）謂背地里，不當面；（12）違背；違反；（13）棄去；離開；（14）死亡的婉辭；（15）經過；（16）背誦；（17）裝裱；（18）昏厥；（19）反持兩手；（20）裝上鞍韉；（21）聽覺不靈；（22）倒霉，背晦；（23）偏僻；（24）量詞。endprint
可見漢語中的“背”由“脊背”的本義引申出“后面或反面”等其它詞義，在其眾多的義項中，沒有一項涉及“內”“外”之類的封閉空間。而日語的“裏”雖然也可以表示“后面或反面”的意思，但是它是從“里面、內部”這個意義引申出來的，所以日語的“裏”不光強調“后面或反面”這一面，它還暗含著一個封閉的立體空間視角。因此，我們認為日語中“裏”引申出來的“背、后”的意義與漢語中的“背、后”的意義還是有所差別的，不是完全重合的關系。
我們還是以“裏切る”和“背叛”為例對此問題進行具體說明。“裏切る”的字面意思是“從后面切”，“背叛”的字面意思是“背離叛變”。前者以封閉的立體空間結構為參照物，位移在這個空間里發生；而后者以平面為參照物，位移在平面后發生，并未暗示或強調空間的封閉性。請看下圖：
類似的例子還有：
裏書（うらがき）：背書（在信封、支票等背面寫上地址、姓名等）。
裏町（うらまち）：背里胡同的窮街。陋巷。
裏通り（うらどおり）：背街小巷。
裏白（うらじろ）：背面白。
裏面（うらめん）：背面（鏡子的背面）。
表示“背、后”意義的日語的“裏”也經常跟漢語中的“后”相對應。表時間或空間的前后的“后”在古漢語中寫成“後”。那么這個“後”是否跟“裏”所表示的“后面或反面”完全等義呢。我們還是先通過《漢語大詞典》考察一下“後”的詞義：
（1）時間較遲或較晩，與“先”相對；
（2）指動作或事情完成之后；
（3）后代，子孫；
（4）承繼；
（5）后世；
（6）指與“前”或“上”相對的方位；
（7）落在后面；
（8）指劍環；
（9）指肛門；
（10）猶呵、啊。表示語氣；
（11）姓。
當“後”表示“與前相對的方位”的意思時，它經常用來與日語中的“裏”相對譯。但是通過以上對其多個義項的考察，我們發現漢語的這個“後”跟“背”一樣，只強調方位的一個面，并未涉及封閉的立體空間。我們可以找到其他這樣的例子：
裏口（うらぐち）：后門
裏山（うらやま）：后山
裏木戸（うらきど）：屋后的柵欄門。戲院后門。
裏門（うらもん）：后門。
因為在表達“與前相對的方位”這個概念時具有很大的共同性，所以有時候既可以用“背”又可以用“后”來對譯日語的“裏”。
例如：
裏手（うらて）：后面、背后。
裏店（うらだな）：后街或背里胡同的簡陋的出租房屋。
裏道（うらみち）：從后門走的路。背里胡同。背后的小巷。
三、結語
日語涉及內外關系的“裏”在某些情況下卻可以用漢語中表前后方位的“背”來對譯，這是一種比較有趣的對應關系。
我們從歷史發展與共時對比這兩個角度進行具體分析，不但找到了它們可以對譯的原因，而且發現了兩者在表達空間概念時的細小差別：“裏切る”、 “裏面”等詞中的“裏”，不光強調“后面或反面”這一面，它還暗含著一個封閉的立體空間視角。而漢語與之對譯的“背”卻沒有采用這種立體的視角，它是以平面作為參照物的。
★基金項目：本文由桂林旅游學院科研啟動基金支持。
參考文獻：
[1]陳忠.認知語言學研究[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2006.
[2]白川靜，蘇冰（譯）.常用字解[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0.endpri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