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形背景理論在復句英譯中的運用
毛琦
【摘 要】圖形-背景理論作為重要的心理學概念,為后來認知科學的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本研究從認知視角切入,利用圖形-背景理論對許淵沖和楊憲益兩版本的柳永《雨霖鈴·寒蟬凄切》譯作進行對比分析,旨在揭示二者在翻譯過程中所反映出的認知方式和識解路徑異同以及對原詞意境、風格表現方式異同,進而歸納總結出二者的翻譯風格特點,對詩詞翻譯實踐具有一定指導意義。
【關鍵詞】圖形—背景理論;《雨霖鈴》;詩詞翻譯
中圖分類號:H15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7)18-0210-03
《雨霖鈴·寒蟬凄切》是柳永的代表作。作者當時正仕途失意,離開汴京去往外地。無奈與愛人分別,又遇凄冷清秋,失落哀傷之情分外強烈。并且該首詞語言意境風格獨特,是語言研究的范本。隨著認知文體學及認知詩學的發展,詩詞翻譯近年來逐漸成為眾語言學者的研究焦點。本文從識解的角度出發,利用圖形-背景理論對《雨霖鈴·寒蟬凄切》譯本進行分析,嘗試分析該理論在兩譯本中使用特點,探索二者在翻譯過程體現的識解路徑,歸納二者的翻譯風格,對詩詞翻譯實踐具有一定指導意義。
一、圖形-背景理論
圖形-背景理論期初源自完形心理學。20世紀70年代,由語言學家LenoardTalmy將該理論首次引入認知語言學。圖形與背景可用來表達空間關系,也可以用來表達時間關系、因果關系等。圖形-背景理論是語言學識解中判斷/比較的典型范例。由于圖形與背景之間存在不對稱性,同一場景的兩元素之間可以產生對比。
《雨霖鈴》原文及譯本對比評析:
雨霖鈴·寒蟬凄切
柳永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詞牌名對比分析:
詞牌名是詞的格式的名稱,不同的詞牌名代表了詞的不同格式。《雨霖鈴》的曲調帶有哀傷的成分,故柳永這首詞開始便暗含哀傷、凄寂之感。
許淵沖(以下稱之為“許”)將詞牌名翻譯為“BellsRingingintheRain”,即“雨中的鈴聲”“bell”在“rain”的背景中突顯,反襯了雨中的凄冷氛圍。許的翻譯盡可能地發揮了詞牌名的作用。而楊憲益(以下稱之為“楊”)將詞牌名音譯為“YuLinLing”,雖沒有解釋含義,卻保留了詞牌名作為格式代號的特點,調動了讀者閱讀后文的好奇心,留給讀者充分的想象空間。筆者認為,二者的翻譯各有千秋。許的翻譯突出了詞牌名營造意境的特點,而楊的翻譯突出了詞牌名的功能性特點。
《雨霖鈴》上闕譯本評析: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許譯文中,“cicadaschill”突顯,“drearilyshrill”進行強調,突出了冬蟬籠罩下悲切凄涼的意境;同時做了敘事順序調整,突顯“westandfacetoface”,即圖形,呈現了戀人四目相對,依依惜別的畫面,而“thepavilion”被用作背景,起到了烘托悲涼氣氛的作用。“長亭”是古人設在路邊的亭舍,常用于餞行。該意向長久以來被視為離別的象征,此處作為背景,充分地烘托了主人公戀人的離愁別緒。同時,“before”和“after”對比強烈,形成突顯,使戀人、長亭、驟雨畫面融合更為緊密,驟雨凄冷的烘托作用更為強烈。
楊譯文中,“cicadaschirr”突顯,“as”從句作為背景,描述了雨后蟬鳴的場景;“wefacetheroadsidepavilion”,戀人和長亭整體作為圖形突顯,黃昏道旁作為背景。意義上完全符合原文,但圖形背景層次感不強,較少了渲染的氣氛,場景描述偏“寫實”。
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
許譯文中,疑問句“Canwecarefordrinkingbeforewepart?”將讀者的注意力由戀人依依惜別轉向飲酒餞行;背景設定仍然是“citygate”;“Wecanlingeringlate”中“we”為圖形,在城門的烘托下,離別的戀人顯得更加難舍難分;“Buttheboatiswaitingformetodepart”中“but”強調了背景“boat”,襯托了戀人無奈且催人淚下的分離場景。
而楊的譯文以“we”為圖形,小背景為“tent”,大背景為“citygate”,由近及遠地闡述了戀人飲酒餞行的地點。“Wedrinkwithoutcheerinthetentoutsidethecitygate”中雖圖形為“we”,但作者強調的是“themoment”即戀人即將分手的時刻,背景是“magnolia-woodboat”;“magnolia-woodboat”作為背景的同時,又作為圖形代替“船家”呼喚主人公上船。較之許的翻譯,楊的更為細致,具體到了船的材質,交代了“蘭舟”的圖形概念。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此句中作者將背景設為戀人緊握的雙手,體現了戀人的難舍之情,圖形雖然沒有指明,但讀者可根據上下文推測出執手的就是這對戀人。從兩位譯者的翻譯來看,無論是“Handinhand”還是“Handsclaspedtogether”都遵循原文,將背景設定為戀人雙手緊握,圖形聚焦在“we”,但二者對“淚眼”的理解不同,許的焦點放在了“eyes”上,而楊的焦點放在了“tears”上,但都充分地表現了戀人的難過情緒。對“無語凝噎”的翻譯,兩者都將“word”作為圖形,但許的譯文中添加了新的意象“lips”作為背景,生動地刻畫了離別前戀人千言萬語說不出的傷感畫面。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本句詞中譯者將背景設為“milesandmilesofmistywaves”,圖形為“ships”,圖形和背景在視覺上形成鮮明對比,磅礴的迷霧反襯出了船只的渺小,充分展現了作為即將離去時的孤寂之感。譯文最后一行“eveningclouds”在背景“boundlessSouthernskies”襯托下突顯,同樣形成鮮明對比,與上一行有異曲同工之妙。這兩句都通過生動的畫面,深刻地表達了作者對即將流落異鄉,漂泊無依的傷感之情。同時作者對“楚天”進行了闡釋,翻譯為讀者熟悉的“Southernskies”,能夠引起讀者的共鳴。
相比于許的譯文,楊的譯文更加客觀,寫實。原文“念去去”,即想象著即將越去越遠,作者省略了主語,而楊翻譯時同樣尊重原文,作者將“I”隱去,取而代之的是“ahead”引出圖形“journey”和“athousandliofmistywaves”,暗示作者即將離去,即將面對漫長無邊的旅途。同時楊將“千里”具體翻譯到“athousandli”,使得情景描述更加客觀,并將中國特有量詞“里”介紹給讀者,使讀者更加了解中國文化。而最后一行的翻譯反映出,雖然許和楊的圖形、背景都為“暮靄”和“楚天”,但許與楊的視角卻完全相反,許從暮靄的視角出發,“暮靄”懸掛于“楚天”之下,體現的是作者孤寂無依之感;而楊卻從“楚天”的視角出發,楚天之中漂浮著“暮靄”,突顯的是作者面前氣勢磅礴的景觀,體現的是孤寂的同時的豪放之感。
《雨霖鈴》下闕譯本評析: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詩歌的下闕以抒發情感為主,寫景為輔。寫虛景是為了更好地襯托作者的心情。本句是全詞的點睛之筆,點明主題。作者通過“冷落清秋”來渲染“傷離別”的心情。對比二者譯文,許使用感嘆句來表達作者凄切之感,同時,圖形“I”在“clearautumn”和“cold”的背景中突顯,使作者落寞形象更為明顯。根據Talmy的理論,圖形-背景理論不僅可以用于空間關系的表達上,也可以用于反映兩個事件的關系。楊將自古戀人因離別而憂傷作為大背景,將如今自己與戀人的分別作為圖形,通過“fallowseasonofautumn”作為小背景,對作者的凄切心情做了進一步渲染,升華了本詞主題。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從許的翻譯來看,被動語態的使用暗示讀者,這幅酒醒后的畫面是從陌生人角度來描繪的。圖形是“I”,背景是“willow”“waningmoon”和“morningbreeze”,并且這三個背景由小到大有層次地展開。作為背景的三個意象,襯托了作者酒醒后的落寞,突出了作者的孤寂之感。
從楊的譯文來看,視角是作者本身,描繪的是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客觀畫面,圖形是“willowtrees”,背景是“riverside”“morningbreeze”和“waningmoon”,背景的描寫有效地襯托了作者傷感的心情,符合作者虛寫景的意圖。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對比譯文發現,二人對“經年”理解有差,許的翻譯是“ayear”,而楊的翻譯是“years”;并且除“Invainwouldgoodtimesandfinescenesappear.”這句之外,許都采用“I”作為主語,使情景塑造更加主觀化。而楊的翻譯中多以客觀事物做主語如“Ourparting”“Finehours”“scenesofbeauty”“myheart”,看似客觀,卻反襯了作者的身不由己,滿腔無奈之感。
二、總結
通過對比《雨霖鈴·寒蟬凄切》兩譯本筆者發現,圖形-背景理論在詩歌翻譯的過程中使用頻繁,尤其在場景描寫、氣氛渲染等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相對于楊憲益、戴乃迭的譯作,許淵沖更善于利用圖形、背景相互映襯的方法塑造生動的畫面,利用景物烘托人物形象及情感;而楊憲益更傾向于客觀地描述景物、事件,利用背景烘托的手法并不多,只有原詞有情感表達需要時才會使用背景烘托氣氛渲染的手法。
同時,譯者對圖形、背景的設定不但與原文含義有關,也與譯者切入畫面的視角相關聯。通常情況下以人作為圖形,景物作為背景構成的畫面,對比更鮮明,氣氛渲染更加強烈;而“物、景對比”或“景、景對比”相對于“人、景對比”的感染力相對遜色,但畫面呈現更為客觀。
此外,將事件之間的關系用圖形-背景的方式表達出來,更便于讀者在頭腦中形成畫面,理解詩詞的含義。因此,圖形-背景理論能夠更好地指導譯者翻譯實踐,在遵循詩詞原意的基礎上,更準確地傳達意境,幫助讀者更好地理解中國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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