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士剛
不撐雨傘,走過整整一條街而風雨無侵,這是我第一次對騎樓的經驗,也是我在南方濱海城市的美好經歷。在被“包豪斯”風格淹沒的沒有任何特點的城市建筑群中,只有在那些騎樓的街區的濃重、斑駁的投影里我們依稀可以看到歷史,讀出故事,就像那些敞廊和立柱間的老爸茶坊里喝紅茶吃洋點心的人背后的故事一樣。
騎樓的建造者往往是闖南洋的歸鄉商人,他們請來潮汕的工匠,買來越南石料和美國鋼筋,在故鄉重現他們在西貢和吉隆坡的美麗奇觀。海口的騎樓無疑是他們在建造夢想家園時海南留下的最動人的部分,于是海口有了近現代史賦予它的獨特風貌。當我們從別的地方走進騎樓,街道兩旁瘦、漏、透、舊的通廊和映著婆娑樹影的招牌就一下子把我們帶回過去,那個我們不曾經歷卻不免神往的時代。人們總是在急劇變化的時代里格外懷舊,我們生怕把某個時代的人和事遺忘在歷史的深處。當你步入騎樓街區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總顯得有點兒物是人非的穿越感,而對它的描繪也算是一次充滿溫情的憑吊。
對于中國,騎樓和油畫都是上個世紀的舶來品,它們在帶來海洋文明的同時帶給了我們早期工業文明的兩種文化遺產—一是南亞港口城市的新景觀和油畫對景寫生的傳統。在一個主題展上當此二者被著意的結合,我們為畫展選擇了主題的同時也為騎樓找到了最富變化的呈現方式。其實面對騎樓,畫家為公眾提供的最珍貴的東西就是他們的“看”,也就是他的觀看方式。難道普通人不也在看嗎?不對,普通的看,往往是混雜著目的,也常常是“視若無睹”的,而只有畫家在對景寫生時把他們的看轉換成各自的意象時,這種看才能凝結成意義。
這些作品是畫家最直接的觀看經驗,小幅油畫它提供給觀眾的,始終是他們臨場觀察中最靈動和奇妙的感覺在即興描繪過程中的流露。這里的每一幅作品,或稚拙淳樸或酣暢老辣或寧靜悠遠或喧鬧明快,畫家各自為我們展現了他們面對對騎樓時的獨特感覺。只有當觀眾試著以畫家的方式觀看騎樓的時候,騎樓和觀眾之間的某種被遮蔽的魔力就被繪畫的力量所打開。在我看來,對于騎樓的描繪,它的意義并不止于展示或分享觀看時的美好經驗;它的意義更在于創造性地將兩個時代的文化聯結在一起。它們為騎樓的面貌提供著視覺的解釋,激發我們的追憶和想象。就像前代的上苑的盛景和后代的詠詞構成中國文化的某種情調一樣,用油畫來回望騎樓,也是在歷史中攫取和塑造海南地域文化特色的傳承接續和不懈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