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晨
雞年春晚的語言節(jié)目，讓拉好架勢準備吐槽的人失望了。九個語言節(jié)目，有兩段相聲和一個相聲劇。可以說，在今年的春晚舞臺上相聲是一個豐收的旺年。
越來越多的人說表示春晚的相聲和小品好看了，這春晚就好看了。
我“狹隘”地認同這種說法。春晚的舞美能造勢，春晚的歌舞是氣氛。只有相聲和小品才能在談笑風生中再現(xiàn)現(xiàn)實生活，演我們身邊的人，說我們社會上的事兒。
高曉攀、尤憲超倆人一替一句，用《姥說》喚醒了人們的情感記憶。馮鞏的相聲劇《信任》借用小品的外形，巧用相聲的語言技巧，完整得像小貓吃小魚一樣。開篇提出人與人之間客觀存在的互不信任的社會問題，經過猜疑、誤會的沖突波折，最終司機與乘客共同得出人與人要相互信任的標準答案，解決了問題。與此不同的是，姜昆的相聲《新虎口遐想》提出了“問題”，卻并不去解決“問題”。《新虎口遐想》發(fā)揮相聲特長，用渲染的大筆墨在大千世界里盡情揮灑，盡最大尺度展示了最大信息量。短短十分鐘，低頭一族、自媒體、網絡直播、晚高峰堵車、“明白人”裝專家、碰瓷兒扶不扶、環(huán)保、食品安全、騷擾電話、詐騙信息、貪官腐敗、震懾大老虎諸多熱點，盡展眼前，點到為止。觀眾意會，一笑了之。諸多人們熟悉的社會問題、社會熱點在相聲之手的點化下瞬間變成了“笑點”。
可以說，今年春晚的相聲，在發(fā)揮了相聲藝術長處的同時，適應了春節(jié)晚會的需求，進而達到了相聲與“年夜飯”晚會完美契合的目的。在全家人圍坐一起看晚會的時候，我們說說感情或由感情而生發(fā)出來的故事，那是最恰當不過的一件美事了。
高曉攀的《姥說》是一個典型的成功例子。這段“子母哏”相聲極大地發(fā)揮了尤憲超“量活兒”的優(yōu)秀特長。倆人“一文一武”的表演獲得了眾多好評，也得到了“笑中帶淚”的意外效果。這段相聲沒有告訴觀眾，哪個姥姥的教育方法對，哪個姥姥不對；哪次教育合理，哪次教育失誤。好像都有對的，也都有錯的。演員帶領觀眾一致忽略這些定義，只是你一句我一句，把姥姥陪著自己的成長故事“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看似不經意的敘說，份量卻是不輕。他們用這些回憶喚醒了觀眾的記憶，打開了一道通向情感“軟肋”的閘門，讓觀眾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的姥姥以及自己的童年。《姥說》就這樣，在最講親情的大年三十晚上，用親情故事獲得了觀眾的好感好評，笑聲還有淚水。
在諷刺與歌頌都不是十分好把握的萬民同歡同樂的春晚舞臺上，親情是最合適，也是最有力量的一張牌。因為春晚絕不會拒絕在這個舞臺上表現(xiàn)人的真感情、真性情和真流露。因為過年的日子是中國人最講究情感的日子。如果說“投石問路”是當年相聲演員的謀生計巧。那么，投出“感情”這塊石子，去試春晚舞臺的水深水淺，那是絕對的“討巧”。
《新虎口遐想》沒討這個巧，它的諷刺特色十分鮮明。可這篇作品能呈現(xiàn)在春晚的舞臺上，同樣離不開一個情字。
這個情，有姜昆先生對新相聲創(chuàng)作堅持不懈的熱情。30年前春晚上的《虎口遐想》讓觀眾過目難忘。那與眾不同的敘事方式、荒誕的故事、魔幻現(xiàn)實主義手法的運用，讓聽久了“口號相聲”的觀眾看到了相聲的另一個世界。有了30年前這份情感的鋪墊，今天再聽到《新虎口遐想》沒有距離感，沒有陌生感，只有親切。就像在年三十見到久別的親人回家陪自己過年一樣的親切。
說起《虎口遐想》，我們不得不懷念英年早逝的梁左先生。因為先有了梁左的小說《虎口遐想》，才有了梁左與姜昆合作的相聲《虎口遐想》。如果沒有小說，就不可能有這段相聲。換句話也可以這樣說，如果不是姜昆發(fā)現(xiàn)了這篇小說和寫小說的梁左，也不會有后來梁左為姜昆創(chuàng)作的一系列優(yōu)秀的相聲作品。這是一個離我們不算遙遠的“伯樂和千里馬”的真實故事。
30年前的《虎口遐想》是真正的“遐想”，那是一個“現(xiàn)實生活中沒有發(fā)生過的但并非絕對不會發(fā)生過的事情”。姜昆所表演的那個角色，是一個“周圍隨處可見的小人物，不好不壞，亦好亦壞，心地善良而又調皮搗蛋，知識貧乏而又聰明能干，正派中不失油滑，膽怯中也有勇敢……”的那么一個小人物。這個“性格兩重組合的人物”是被人擠下去的，所以才有了人“眉來眼去”與老虎面對面“交流感情”的場面，由此接二連三地產生了許多幽默可笑甚至是滑稽的“虎口遐想”。與此不同，《新虎口遐想》并不是“遐想”，它是“假想”。因為姜昆是讓人“說”下去的。起因是“假如”，故事是由乙說：“今天你（姜昆）又掉老虎洞里了”引起，由此開始，今天與昨天的對比變化、生活現(xiàn)實、社會問題才順理成章魚貫而出。所以我說《新虎口遐想》其實是姜昆先生自己對社會、對生活、對人生的認知與感受。這些事件的出現(xiàn)都是在30年前鋪墊之下產生的。比如：30年前人們解裙帶腰帶救人——現(xiàn)在都拿著手機拍照忙著發(fā)微博、發(fā)朋友圈。30年前我是綠色食品——現(xiàn)在我吃了不少的食品添加劑、假酒，吸了不少的有害氣體。30年前，我答應給你爸爸找個母老虎——今天才認識到自己誠信太差，我凈顧著自己搞對象了……有了30年前故事的鋪墊，有了人們對《虎口遐想》作品熱愛的鋪墊，《新虎口遐想》才有了堅實的基礎，才有了今天更上一層樓的精彩演繹。
在30年的時間里，姜昆兩次掉進了老虎洞，演繹了兩個不同的故事。兩段相聲都得到了觀眾相同的喜愛和好評。
如果說《新虎口遐想》還有“遐想”的話，那就是讓觀眾看完這段相聲之后，自己去回味，自己去“遐想”吧。
回味30年前再看看今天，看看今天再想想30年后。我們的生活還會有怎樣變化？我們還會怎樣去生活？30年前的《虎口遐想》種下的這顆種子留下了人們對經典的一份感情、一份思念、一份期待。這就是經典能夠經久不衰傳下去的一種情感力量。
這份情感是對經典作品的喜愛之情、懷念之情，其中也有觀眾對演員的熱愛之情。優(yōu)秀的作品一定會在觀眾和演員之間留下割舍不斷的情。
這份情，絕不是“那樣的相聲”傳遞出來不良情緒所產生的怨情，也不是無聊的相聲演員在舞臺上沒話找話的歪曲和矯情。
人間自有真情在，要說我們就說有情的相聲，要做我們就做有愛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