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韻,本是兩個概念。氣的概念產生較早,哲學的味很濃;韻和音樂有關,有旋律、節奏之含義。氣可以追溯于《易》中所論天地元氣,陰陽剛柔之氣。正因為有這樣一種深厚的哲學思想鋪墊,六朝人把個人的天賦秉性與后天修養、閱歷綜合在一起聚成一股“氣”。漢代人說“人稟氣而生,含氣而長”,故有“人之生,氣之聚也”一說,可見古人對“氣”的解釋角度不同,但都充滿了哲學的味道。究其在藝術上的含義,還得從孟子“浩然之氣”說起。從境界上講,“浩然之氣”要比生命之氣高得多。后來由“浩然之氣”演變出神氣、風骨等,嵇康的“神氣晏如”正是人物品操的氣化描繪。莊子的《逍遙游》中追求的是心靈世界的展現。
宋人范溫曰:“自三代秦漢,非聲不言韻;舍聲言韻,自晉人始;唐人言韻者,亦不多見,惟論書畫者頗及;至近代先達,始推尊之以為極致,”這段話概括了“韻”在中國藝術美學中的發生、發展過程。說明早期的“韻”指的是聲韻,是音樂上的“聲應律呂”。從晉開始將韻擴了范疇,借“韻”指代人的胸次和才智。有了韻、神韻、氣韻、遠韻、玄韻、道韻、雅韻、清韻等說法。
“氣韻”合用,在六朝人遺存下來的書法墨跡中,已經有所表現。但書法審美意識中“氣韻”這一審美概念卻是晚于繪畫。南齊畫家謝赫在《古畫品錄》中提出“氣韻生動”這一審美概念。他指出繪畫有六法。六法(即一氣韻生動,二骨法用筆,三應物形象,四隨類賦彩,五經營位置,六傳移模寫。)比謝赫更早的是晉畫家顧愷,在畫學原則方面,曾提出過:“悟對之通神”的審美觀念。后來人慢慢接受了“氣韻論”的學說。
“氣韻”是中國藝術的傳統理輪,它將藝術家和藝術作品的內在聯系高度地統一起來。使中國的藝術突破了形式外觀局限而向虛意的內在無限發展。“氣韻”可以從三個方面表現出來,一是藝術家,二是藝術作品,三是藝術欣賞。就藝術家而言,他才情足,胸次高,言舉高卓不俗,所以他的精神風貌簡約、清淡、疏朗、虛靜、傲岸、曠達。這就是藝術家的“韻”。而在藝術創作中,藝術家的“韻”流于藝術作品,便成了藝術作品的“韻”。劉墨說:“‘氣韻’之于藝術家與作品之間的緊密關系,幾不可分。”而藝術欣賞中所能被感知、體味的“氣韻”就是藝術欣賞的氣韻。
藝術家的氣韻主要靠作品來體現。辛塵認為藝術作品的“氣韻”主要有三層含義。一是顧愷之說的“通神”,既藝術作品中的藝術形象與其對應物之間的神情、神態上的交流與溝通;表現在書法作品中,即是書法形象的呼應、顧盼、挪讓、啟承、連帶------二是謝赫所說的“生動”即藝術形成中的節奏感和虛靈的動蕩,表現在書法作品中,即是筆墨的徐疾、虛實、燥潤、和諧與貫暢、氣滿神完。三是范溫所說的“有余”,他以為藝術應有不同的風格。“然而一不備焉,不足以為韻;眾善皆備而不露才之長,亦不足為韻。必也備眾善而自韜晦,行于簡易閑談之中,而有深遠無窮之味------其次一長有余,亦足以為韻,故巧麗有余者發之于平淡,奇偉有余者行之于簡易。”這就是說作為一位藝術家,他最好是兼備各種風格和技巧,至少是某一方面擅長有余,而在創作時,他不求顯山露水,不拘法度,不逞其絕技,不討好于人,而是“自韜晦,行于簡易閑淡之中”,使觀者能從中體會到象外之象和深遠無窮之味。范溫還說:“至于書之韻,二王獨尊,唐以來顏(真卿)楊(凝式)為勝------夫惟曲盡法度,而妙在法度之外,其自遠。近時學高韻勝者,唯老坡(蘇軾)------”
傅京生《淺說書法中的氣韻》中以為:在書法審美意識中“氣韻”具有動態的屬性,具有一定情感特征,是由視感優美和點線圖象構成的,所以,對書法欣賞者而言,它是審美知覺、審美聯想的產物,是欣賞者觀書法文本圖象之后,經審美聯想轉換綜合而成的東西。如見到書法圖象中彎曲的線條聯想到“萬歲枯藤”,與抽象物(對書法圖象心理直覺體驗)和一的產物。對書法家而言,書法家在創作時,就必須通過藝術想象來養氣。如,通過想象大河奔涌,云飛雷動來令心起瀾,心存自然妙有之態來“養氣”(史載張旭作書前觀歌舞然后心結郁勃之氣方揮毫作書,正是這種“養氣”的例證。)
“氣韻”結合可以產生許多著名的書法家和好作品,蕭衍評天下書法,說:“鐘繇(you )書如云鵠游天,群鴻戲海,王曦之書寫字勢雄逸,如龍跳天門,虎臥鳳闕,韋誕書如龍威虎振,劍拔怒張,蕭思話書如舞女低腰,仙人嘯樹,孔琳之書如散花空中,流徽自得。”他們書法中的諸般旋律,急緩張馳,悠散逸遠,嘈嘈急雨與竊竊是私語,錯落繽紛,使得觀者感觸到氣韻的跳動,并產生對氣韻的敬佩之心。西洋稱中國藝術為“無聲的音樂”藹理斯更說:“中國藝術能以最真實和最明確的方式把生活的各種形態轉換成美好的形式。”書法是一種充滿氣韻的中國藝術,它以無聲的形式,表達著一種博大、神妙的思想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