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版的狼神話

姜戎

《重返﹒狼群》是一部超出人們想像、甚至會懷疑自己眼睛和智商、并具有完整故事的動物藝術片杰作。然而，該片確又完全是實景真拍實錄，無一特效假鏡頭的記錄片。全片異常神奇，神奇得讓我這樣熟悉狼的人，都深感難以置信和無法解釋。

《重返·狼群》主角小狼格林

一

這部狼片之所以能以完整故事成片并面世，當然是影片制作人與小狼奮力協作的結果。但是，只有狼女微漪、亦風和我知道，這也是影片主角小狼格林的一個神秘舉動所創造的奇跡。介紹小狼的這一神舉，對觀眾接受狼和狼片的神秘性大有裨益。

當年，就在微漪和亦風在若爾蓋草原，即將把格林放歸狼群之前，有幾個與他倆不太熟悉的攝影愛好者造訪草原小屋，很想拍攝小狼格林，并要把微猗和亦風以前拍攝的小狼視頻拷貝走。他倆當時尚缺乏知識產權保護意識，便答應了下來。正當微漪把硬盤插入電腦拷貝的時候，小狼格林突然鬼使神差地從窗外猛跳進屋，撞翻設備器材，并一爪子把硬盤打翻在地，把兩人費盡心血和時間、幾乎用命換來的珍貴素材大部分都毀壞了，所有文件無法讀取，損失慘重，微漪和亦風難過得哭都哭不出來。誰也想不到格林竟然做出如此舉動。但令人費解的是，小狼在成都公寓里生活的時候，一直很喜歡看電視里的狼片，甚至自學成才，會用嘴和牙來開電視機的遙控器，還會換臺換頻道。它對狼媽給自己拍的視頻也很感興趣。這條會擺弄器材的狼，怎么會突然毀壞器材？難道它不希望外人看到它的故事？要維護狼的肖像權？或者以此抗議中國人千年的惡罵與捕殺？

事實是殘酷的。格林就這樣“斷送”了一部舉世無雙的紀錄影片。

然而，后來劇情的發展卻完全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并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最佳效果。

當微漪所著的小說《重返狼群》出版時，她只能拿出劫后剩余的視頻片斷做了一張光盤，來作為小說宣發的輔助材料。這就是后來觀眾在電視和附書光盤中看到過的視頻。內容雖少，但小狼格林的形象和零星故事仍然深受觀眾喜愛，對小說的影響起了重大作用。

小說大獲成功之后不久，有一天微漪和亦風給我打來電話說，他們從深圳請到了一位電腦高手，用了一個多月時間，竟然把被格林毀壞的九成素材起死回生，真乃天助啊。此時，我在瞬間又一次被圖騰般的神性猛然點醒。我說，你們的兒子格林太愛你們了，它不讓任何人把素材拿走，而是要留到最關鍵的時刻使用。它也怕你們為了小說的成功，浪費更珍貴的電影素材。如果你們經不住媒體和觀眾的圍追索要，把素材提前“劇透”，還有多少人來看電影？所以它故意給你們藏了一大部分。難道你們還不知道嗎，藏肉可是狼的拿手好戲。現在小說成功了，它就把寶貝還給你們了，這才是電影該面世的時候。

亦風笑道：客觀實際效果確實如此。微漪嘆道：神狼是在保佑狼書和狼片啊，當初因為失去了影像資料，許多故事都無法寫入書中，因為他的神奇實在無法用文字表述，即使寫出來也沒人會信，現在這些珍貴鏡頭失而復得，不用我多說了，看吧。冥冥中自有天意，又或許格林知道除了我們，沒有人能更用心的還原這段生死歷程。

我急迫地請他們把那些素材給我觀賞，后來他倆到把粗剪出的片子帶到北京。老狼被小狼們震住了。影片充滿了更多更神秘更難以解釋和更動人心魄的狼劇狼情。與原先那張附書光盤相比，判若天壤。感謝小神狼格林為人類挽救了如此珍貴的孤本絕版。

二

狼神話不僅在幕后潛游，而且在影片中繼續暴走 。

李微漪與格林

據我了解，世界上還從未有被人在城市中養大的狼，能成功放歸野生狼群，并被狼群接納為成員。因為，狼族具有仇恨叛徒的高貴品格，對于叛者一律格殺勿論。而小狼格林卻與人為伍，認人為娘，同吃同住同狩獵，渾身沾滿人氣。在草原，由于大量農區盜獵者的涌入，人就是殺狼的主力，也是狼的主敵啊。那么，把格林送進野狼群就如同把它送入血盆虎口。面臨如此絕對不可能完成的神話般的任務，微漪、亦風和小狼卻居然圓滿完成，硬是創造出了這個神話。那么，對于這個神話做何解釋呢？信神的藏族草原人都相信這兩人一狼必有神助。藏族草原本來就是誕生神話的圣地，再添個神話也不足為奇。而我則相信宇宙中存在某種神秘的支配力量，就是這種力量支撐他們創造并走進神話。

狼女微漪本人絕然與眾不同。目光銳利的藏民賜名“狼女”給她，而藏語中的“狼女”就帶有神性。她酷愛自由，酷愛自由的狼，或狼的自由。因此，微漪狼女的“神”就是自由的“神”。她救狼養狼，不是為了把狼馴成寵物，而是為了還狼以自由。自由精神具有神性和抗爭性。為了把小狼格林送歸狼群，她不惜冒生命危險，孤身一女，攜帶小狼，深入狼山，踏冰臥雪，忍饑挨餓，幾乎餓死凍死在荒原。而正是這種與狼族相通的自由頑強精神，使她取得了自由荒野的通行證，也使狼群讀懂了她的狼心，從而減緩了對她的敵意，為創造這個神話消除了一道關鍵的障礙。

亦風擁有與狼女微猗同樣堅定的自由頑強精神，為了格林的自由，為了支持微漪的神話癡夢，他停辦公司，變賣房產，在孤身狼女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他備足給養，駕車及時相助相伴，后來又擔負起攝影的主要重擔。該片狼女與格林母子在一起的精妙奇絕畫面幾乎都出自亦風之手。沒有亦風便沒有神畫。

小神狼格林則絕對是此片神話的主角。為了自由，為了真正成為自由狼群中的一員，它迸出狼性的火山爆發，冒死相拼，不惜付出被頭狼咬成重傷的代價，仍然苦尋苦戀苦追狼群，百般懇求，萬般恭順。那可憐的狼尾夾得低到地面，狼群終于被感動。神話般最后致勝的臨門一腳，是小狼格林自己單獨完成的。

以上的解讀，我以為仍不能完全破解那個神話。可能還有一個更神秘的因素在發生作用，那就是格林與這群狼族的血緣關系。格林就出生于這片狼山，它與這群狼可能基因血脈相同。狗的嗅覺高于人千倍，狼的嗅覺更高于狗數倍。也許，狼王嗅出了格林的來歷，嗅出了狼王兄弟姐妹的氣息，這才決定打破萬年狼規，破例接納品貌性格與己相仿的格林。然而，我也知道，狼山頭權力和族群的更替是殘酷和頻繁的，這群狼還是不是格林的血親仍難以定論。那么，這個無法精確解釋和破解的故事，就只能歸為真實的神話了。

2017年4月27日

感謝姜戎老師在我們最絕望的時候，一直不斷地鼓勵我們把這部作品完成，是我們"精神上的導師"。

這部七年完成的影片，將于6月16日全國上映，希望這段傳奇故事被更多人知曉。

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