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
前言
我家世代,均未讀書上進。感謝老天開眼,或機緣巧合,我自幼喜歡讀書,也喜歡寫寫劃劃,其實,乃感恩于目不識丁的母親四個字一一“識字眼明”。自知學疏識淺,難入大雅之堂,故對青史留名,敬而遠之。賴今網絡世界之大,幸吾兩副小文見世。故拿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學寫小說《人之初》,獻給母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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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兒出世六個月了,我還沒有見到過他。剛踏進家門,妻子那少婦熾熱的脈脈深情,已是心花怒放出欣喜笑意了,“君兒,看!爸爸回來了!”她對著不曉事的嬰兒,向我打著招呼,同時側過身來,把君兒捧到我的面前。我們親切地呼為“君兒”,君子才是正名,我們遍求“辭海”,追溯“辭源”, 提煉唐詩宋詞,才定了這個雅俗能賞、深深寓意的乳名,并定學名一個中字,字為正則。小君兒正在甜甜的酣睡,嫩生生、水靈靈、潔白的小臉蛋,映現著一顆純潔無邪,勃勃生機的心靈。衣架上掛滿了密針細線、花花綠綠的衣衣兜兜;桌上一堆紛亂的奶瓶、奶粉;一只神氣活現的洋布娃娃,在床上咧著嘴,笑咪咪的。“你辛苦了”,對著春風滿面的妻子,我順手接過了君兒。“輕輕些”,妻探來身子,提醒我,又看了看君兒,看驚醒了沒有。我半開玩笑,一半認真的說:“我要看咱們的‘生龍活虎’,你卻遞來個‘睡美人’!”妻子為難的目光,在我殷切的臉上和君兒熟睡的身上移來換去。她的心中有多深多厚的猶豫呢?睡夢中的君兒,忽靈靈亮開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君兒”、“小寶貝”我連聲地嚷著。君兒只是嘻嘻地微笑,不停地揮動著小手,表示歡迎,妻子挨在我的身旁,一波波幸福甜美的笑意,從她的眉上目下,蕩向心靈的深處,她情不自禁地張開雙臂,來抱君兒,“你……”我抬了抬手臂,變作了個拒絕的表示。她轉而一笑,順手在君兒的臉蛋上逗了一下,君兒馬上咧開了小嘴,嬌小的臉龐,像一支迎風搖曳、鮮嫩的花朵。我索興一手握住君兒的胳膊,一手把他高高地托在高空,又一個急急地收回,他一陣陣稚脆的笑聲,像一樽醇酒,散發著清香。“快停住!小心腦震蕩!”不知怎么,妻子把空中飛人,“搶”了過去。
2
妻子是位鄉村醫生。午飯剛過,青松嶺來了電話,趙大娘的病情惡化了,妻子匆匆打點了一下,抱起君兒,就要上路。“怎么,抱著孩子去?”攔住她,我驚愕地問。“給你留下?能行?”她的反問中,帶著肯定的答復,“十里山路,又是寒風呼嘯……吃奶的嬰兒離不開娘。”妻子的解釋或許比往常更溫柔些,可我內心的火氣,卻一抑一抑地直往上冒。我轉過慍慍不平的面容,一字一句地說:“我知道慈母愛,你也應當相信父子情。”最后,妻子滿懷憂慮地遷就了我。君兒靜悄悄、甜蜜蜜地睡著。妻子牽腸掛肚地走了。隨著一孟急促地敲門,閃進來的,卻是妻子。“你?”我看了看藥櫥。“不!”她向君兒走去,“再喂一次奶”“飯后剛喂了嗎,別驚醒他。”我認為大可不必。“臨走時,把奶喂足,還是好些,我不知啥時候能回來呢!”原來,她走了一里山路后,又返了回來。窗外的寒風,尖利地呼叫著,妻子一解衣扣,一陣寒意,立刻襲遍我的全身,她卻坦然地解開衣襟,把君兒緊緊地抱入懷中,裹了個嚴嚴實實。我不知道睡夢中的君兒,怎樣醒來,他坦然自得地享受人類最原始、最珍貴的飯餐。君兒有些不老實了,偶爾仰起臉來,貪看幾眼這新奇的世界,注視著母親的笑臉,他笑啊,笑啊,偶而“手舞足蹈”掙動著手腳,每當此時,妻子要作一次全面的“反省”,檢查一下自己的過失和君兒的“安全”。“君兒喂飽了”,我看了看桌子上的座鐘,妻子點了點頭,又把君兒抬起的頭,攏進她的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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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把君兒送入幸福的夢鄉,匆匆地走了。我輕輕地打開《兒童心理學》。那熟悉的詞句,在我的眼前總是閃來跳去,不肯溶入腦海,我突然明白,床上的愛子,在攪亂的思維的神經。靜悄悄的,滴滴答答地鐘擺,伴著君兒均勻的呼吸,自然又和諧。過了半點鐘,又過了一點鐘。君兒的睡意,漸漸淡了下來。小胳膊、小腿像初春的小草活動了起來,盡管我用輕輕的手掌,合著節拍,撫他入睡,但他還是蹬了一下小腿,睜開了眼睛。萬萬沒有想到,他竟從啼哭到嚎啕,大蹬大鬧起來。“啊!乖君兒,小寶貝,乖乖地君兒快別哭……”我把君兒抱在懷中,伴著輕碎躁急的“舞步”和雙臂的抖動,用抑揚頓挫的語言開導著君兒,可他只是一味地哭鬧,拼力地嚎啕,氣憤地揮舞雙臂,惱怒地蹬著雙腳,他什么道理也聽不進去,什么話也不講,只是用堅決的反抗,來表示他的不滿!我拿起洋布娃娃,在他眼著晃動著,他看也不看,我又換成了小軍號,急急給他吹奏著 ,他一個揮手,就給我揮到了地上。平日自以為才華橫溢,風度高雅的我,此刻像華容道上的曹阿瞞一樣,狼狽不堪了。君兒一張一合的小嘴,啟迪了我的靈感,正如雛鶯乳燕求食一樣。我抱著君兒,跑到三嫂家討奶吃,可被惹惱了的君兒,和我賭上了氣,“絕食”不吃,哭鬧越來越兇。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他送到妻子的懷抱里了,那喑惡叱咤、千人皆廢的西楚霸王,對他的嬌兒,也是沒有什么辦法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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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卷強勁的寒風呼嘯著,把淡白無力的落日,吹掛到了遙遠的天邊,我抱著哭嚎的君兒,愀然上路了。“好君兒,快別哭,君兒坦蕩蕩,小人常戚戚……”我不知是念著符咒,還是唱著吹眠曲,抑或是抖搖君兒和腳步合拍的進行曲。穿過桃樹凹,翻越杏花嶺,我雖然毫不感到疲累,天色卻漸漸的模模糊糊,朦朦朧朧了。突然,遠遠的山頭上,傳來妻子的呼叫:“君兒,媽媽回來了,媽媽回來了!”我三步并作兩步,她兩步并作一步。很快,君兒就遞到了她的手中。她沒有坐下,單腳踏上一塊巖石,迎著山梁上的八面寒風,解開衣懷,喂起了君兒。君兒一動也不動,大口大口地吮吸著甘甜的乳汁,只有那玲瓏的鼻翅,輕輕地扇動。我鎖了半天的愁眉,才舒展了開來,妻子剛才焦灼的面容,才煙消云散,仍是一臉欣喜的笑意。我想治療嬰兒啼哭的妙藥靈丹,莫過于母親的乳汁了。君兒又不時揚起嘻嘻的笑臉,在妻子的懷抱里,手舞足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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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看了看君兒,又抬起頭看了一陣子我,說:“人家都說,君兒可像小時候的你啦!”“啊”!我心里一陣顫動,看看腳下深厚的土地,靜靜地說:“是的,是的!雖然我不記得我的嬰兒時代”。“ 那當然了,頭有珍珠大,身子一百斤,誰人都吃過,吃過不記心。”她隨口說了一則兒童謎語來證明。從此,每當我對我們的君兒寄以親情,就想到了“人之初”的我,想到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每當我看到別人懷抱中的嬰兒,就想到了“人之初”的我,想到了我的父親、我的母親。
作者簡介盧延山,男,輝縣市張村鄉郗莊村人,1948年生,曾任教師、農村商業銀行干部,曾獲河南省農業銀行讀書活動一等獎,曾參與組建輝縣詩詞學會,曾任輝縣作協顧問,曾參與輝縣信用聯社社志編撰,曾為市紀念抗日戰爭七十周年撰文,并在報刊雜志發文多篇